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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思信札

2000-10-08 来源:生活时报 杨盛龙 我有话说

恨别

就要离别,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,说不出来。一道残酷的门,隔开我俩。多多保重!最后一眼相望,挥挥手,啊!我走了!我的鼻根发酸,我的眼发花,头沉重,双腿如有千斤,迈不动。这一别,什么时候再相见?

但是,我不得不走。这由得我吗?腿不是生在我自己身上的,我站在传送带上,随它把我送到候机室,飞往天尽头。我从大窗子往外看着她上汽车。我的身子就要走了,我的心没走,随着她上了汽车,跟她回家。我的心在她那里,永远。

许多天里,我都不敢回想送别的那一天。去机场的路上,我咬牙坚持,一直忍着,忍着,不让眼泪流出来,怕被人笑话,怕别人说我脆弱、傻气,缺乏毅力。从那个屋子里出来,我再也忍不住,泪水像决堤的水,哗哗流淌。我知道,不应该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,但是不行,不管如何努力想别的事,思绪还是萦绕在“离别”这两个字眼上。他走了,家里少了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和那热气腾腾的气息,我有什么话只有对自己说,有什么想法只有在自己的脑子里转,安慰、疼爱已离我而去,冷清、寂寞将伴随着我。以前你出差,我虽不愿你离去,但毕竟就是二十多天三十多天,有个盼头,而今天是几年,总感到长得可怕。我满怀惆怅与思念,何时才能解除这万般愁绪啊!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?

从得知归期的那一天起,我就开始害怕,害怕别离。相逢难得,盼相逢,相逢是喜,但却喜中有悲,是那样的一天天向离别靠近。喜相逢,怕别离,悲喜交加。害怕月亮圆,盈则亏,圆是缺的开始。有合还有分,这次分别将比上次更悲伤,因为有了离别的痛苦,有了孤独的体验。相逢,呆在一起,总有那么些胆战心惊。即将离别,就要走了,那痛苦的再分别一天就要来临,那一天就要来到,就在眼前。我的心碎了。

别了,独上高原。打开房间的门,室内空空荡荡,像脑子里一样空虚。离开我那个甜蜜温暖的小家庭,离开我亲爱的她,我可爱的女儿,又来到这高寒蛮荒之地,眼前是她憔悴的面容和女儿那天真幼稚的笑脸。有道是,男儿有泪不轻弹。我忍不住,泪流满面。

盼信

怎么还没收到你的信呢?这几天,我天天盼你的来信。我想着,有那么个时候,大门外突然叫一声:你的信!但是,一天天过去了,没有信。

现在信件报刊一般是在下午刚上班时送到。这天,从那时起,我就如坐针毡,一会儿站起来朝外看,一会儿到室外了望,坐下后竖起耳朵听自行车铃声。要是这天不来信,我不知怎么熬过这一下午、一晚上又加一上午。

看来真有第六感觉。有祥云飘在我身旁,我总觉得似要收到你的来信,又觉得不会这么快就到,却又盼着。过了一会儿,果然收到你的来信。啊!信。

每天下班回到家里,就再没有说过话,唯有读信,和亲爱的人交谈。那几页信,虽然都能背下来了,但却不时拿出来读,看他那熟悉的笔迹,读着信,与他交谈。

机场上,隆重的欢迎仪式,红地毯,歌舞,敬酒,摄像。有人捎来家书。对于我来说,什么都没有了,世界不存在了,独自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,捧读着她的来信,我沉浸在信的字里行间,世间一切都不存在了。

送你上车后,我从暮色中匆匆“逃”回家,忍不住伏案饮泣。收到你的来信,一边读一边又不禁泪水涟涟。亲爱的,读到这里,你也许会发出感叹:脆弱呀,你的名字是女人!我也想,以前我可是与“娇”字毫不沾边的,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呢?主要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,太怜我、爱我、宠我的缘故。咱们从结婚到现在,一年中经历了三次痛苦的离别。一个“别”字,饱含多少深情的思念和苦涩的泪水!愿天下牛郎织女喜团圆,愿恩爱夫妻不为离情别绪所苦。

锄日

离别的日子,长又长。太阳像一把钝锯,在相思的长天锯啊锯,悠悠地拉扯,锯开又布满。

后羿射日,射掉的是一个个相思,一个个离别的日子?

他走了,我的日子重重迭迭的多。单位发了电影票,我没有心思去看,看电影时身边没有他,纵然有如许感慨与谁说?身边没有他,顿觉兴味索然;没有他在身边,我的生活失去了光彩;没有他,我的心是不完整的。

我把离别的几个星期排列在本子上,每过去一天就划掉一个日子,把离别的日子一个个“克服”掉。咱俩离别的原野丛生一个个荒草般的日子。想你,用思念的锄板把离别的原野锄薅,相逢的佳期正一步步走近。

我忧心忡忡,独自站在高原的白杨树下。秋风萧瑟,掀起我的衣摆,吹动我的头发。哗啦啦,枝头树叶纷纷落下,一片片树叶沉重地落在地上,叽,叽,噗,噗,一声声,敲击着我的心。每响一声,我的心就为之一沉。树叶飘落,噗噗到底,我的心下沉,沉向无底的深渊,无限的空虚,惆怅茫茫……

咱们刚结婚就离别,真不忍心,受尽煎熬。在家时天天在一起,出门去几个小时你就翘首盼望,回家稍微晚一点儿,你就嗔怪,到非洲挖金矿去啦?在一起,怎么也呆不够,总有说不完的话。出门在外,只有在梦中相会,在心里交谈。越是快回家了,越是想你。时间是咱们的敌人,时间过得真慢,计量单位都是十进制的,那可恶的老秤一斤也就十六两,一天为什么有二十四小时!恨不能转眼就到相逢的那一天。

亲爱的,你出门的第二天晚上我就梦见你回来了,你笑嘻嘻地说:“我这么快就回来了!”还快?你不在家,我度日如年。咱们分别这三十多天,好比三十多年。两个人在一起时总嫌时间过得太快,一个人独守空房却觉得时间好像专门与人作对,长长的白天,无尽的黑夜。有时,我真想一直睡下去,睡下去,作一个长长的梦,从梦中醒来,第一眼就看到你站在面前……不过,亲爱的,好在离咱们相逢的日子只有几天了,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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